霍明,男,陕西省乾县人,1952年12月26日生,1977年南京工学院毕业,勘察设计大师、交通部第一公路勘察设计院长、政府津贴获得者、路桥集团技术委员会委员、全国优秀勘察设计院院长、教授级高级工程师。历任交通部第一公路勘察设计院技术员、总工办主任、副院长;2012年2月至今任中交一公院董事长。
2012年4月中旬,经过31399金沙娱场城党政领导安排,记者借道西安,采访了我校校友、中交一公院董事长霍明。
郑:非常感谢霍院长在百忙之中接受《东南大学报》记者的采访。您在交通勘察设计领域里奋斗了几十年,拥有骄人的业绩,荣膺中国勘察设计大师之谓,有特殊的社会影响。但是在出发前后,网上查您的资料并不多,听说您鲜有接受新闻采访。这是为什么呢?
霍:我是从来不愿意接受采访,为什么呢?我始终认为我没有啥说的,我做的都是应该做的,也没有什么可以报道的,跟电视上所报道的一些人啊事情啊相比,咱们这差远了,我也只不过是做了些应该做的一些事情而已。这次是因为咱们母校110周年校庆,给我打电话,我想好嘛,咱也没为母校做什么贡献,这点事情,既然母校这么重视,咱就说说吧(笑)。
郑:我很想了解您的成长经历,或者说在您年轻的时候,哪些事情印象最深、对您影响最大?
霍:我是初中毕业之后到农村干了两年活。然后上了两年高中又回家干了一年,那时候干活很累、待遇很低,一天就两毛钱,吃得又不好,可以说那个时候吃了很多的苦。后来有了机遇,22岁时终于走出农村,被推荐上了大学。进入大学后,当时心里就想,将来如何能给党和国家社会做些回报,如何变成一个对党和国家社会有用的人?我看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对我的启发就是要自信,自强,自立,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我们当年分到这个勘察设计单位,当时这样的单位地位不高,还要经常到野外工作,一年有半年时间在外面,所以刚来这个单位的时候,发现这里的一些老同志连对象都找不到,因为像我们这样一年有半年时间在外面,条件很艰苦,人家不愿意跟你在一起。所以流传着“远看像个要饭的,近看是个勘探的”顺口溜。
但是因为我在农村曾经吃了那么多的苦,所以这个勘探的艰苦对我来讲,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我自己也总结过我自己,我从南京工学院(现东南大学)毕业,进入这个知识分子成堆的单位,从一个普通员工开始,到95年担任院长,那时候我是43岁,是这个行业中比较年轻的一个正厅级干部(当时企事业单位也是有行政级别的)。我基本的信念就是“自信,自强,自立”。后来有很多年轻人,佩服我这个人坚忍不拔的毅力和意志。我说你们是学不来的,我是在农村吃苦磨练出来的,所以我感谢这一段不同寻常的经历,让我具备了干一件事情就一定把他干出点名堂来、干出一个结果来的意志。我经常对我们年轻人讲的一句话就是坚持就是胜利。就是在任何困难面前你只要坚持下去,过了这个关,那可能又是一片新的天地。但是我们往往好多事情就是在于这个坚持和放弃的一念之间,就把好多机遇都给丧失了。
郑:说得真好,磨难是一本很好的教科书,这些对年轻人来说很受用。
霍:我现在这样说,尽管是老生常谈、老套子,但是很实用。现在的年轻人还是应该先从艰苦的环境中开始锻炼,你如果不在艰苦环境中锻炼的话,你以后都经受不了好多的痛苦和磨砺,或者是磨难。不经受这种磨砺你就很难取得成功,很难得到什么收获。正是因为经历过这些磨难,所以之后的那些艰难困苦对我来说都算不上什么。
郑:据了解您在多年的勘察设计生涯里,几乎得到过所有的勘察设计咨询奖项,能否大致介绍一下?
霍:不能说所有的奖项,获得过一些奖项,主要是我们团队完成的。我大概介绍几项吧:由我院牵头主持勘察设计的京津唐高速公路是我国“七五”跨“八五”期间的重点基本建设项目。京津唐高速公路,全长142.69km,1972年开始前期工作,1987年开工建设,1993年竣工通车。本人作为路线、立交与桥涵专业设计人员,在面临无桥涵规范、无测量和设计经验、无现成工程实例可参考的背景下,在老同志带领下,主要靠一边翻译学习研究欧美、日本等国的标准规范、规定等技术资料,一边在实践中结合我国的实情摸索,边学边干,参与制定了高速公路桥涵的测设规定,圆满完成了16座跨线立交桥和多座小桥涵的勘测和设计工作。这段工作为高速公路勘察设计工作积累一定的经验,开创了我国高速公路跨线桥设计的先河,为我国以后桥涵规范、测设规范的制定也奠定了一定的技术基础。该项目先后荣获交通部优秀勘察一等奖、交通部优秀设计一等奖、建设部最佳工程设计特等奖、交通部科技进步特等奖、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中国建筑工程鲁班奖。
连徐高速公路是国家规划建设的“两纵两横”国道主干线连(连云港)霍(霍尔果斯)公路的东龙头段,全长236.784km,工程决算总投资65.2678亿元。作为项目总负责人,组织科研设计人员研究并解决了该项目技术标准、特殊复杂地质条件下地基处理、大跨径提篮式系杆拱桥设计施工等多项重大工程建设技术难题,荣获全国第十一届优秀工程设计银奖、陕西省第十二次优秀工程设计一等奖、第四届詹天佑土木工程大奖;自己主持完成的“江苏省徐州至宿迁高速公路”荣获2006年度全国优秀工程勘察设计奖银奖、2005年度公路交通优秀设计一等奖;主持完成的“宁(南京)淮(淮安)公路工程可行性研究报告”荣获全国优秀咨询成果一等奖;作为第一负责人完成的“多年冻土青藏公路建设和养护技术”获2008年度国家科技进步奖一等奖;主持完成的西部交通建设重点科技项目“多年冻土地区公路修筑成套技术研究”荣获2007年交通部(中国公路学会)科学技术特等奖;郑:我发现提及我国高速公路建设史,言必京津唐,这是为什么?
霍:因为从80年代开始,咱们国家的第一条投入比较多的,就是北京的京津唐高速公路。早在70年代末,交通部就开始组织当时的五个单位,就是交通部的三个设计院两个研究所,共同组成京津唐高速公路勘测系统指挥部,当时140多公里,我们勘测了100公里,二院勘测了40多公里,公科院勘探了其中的一个大桥,北京和重庆的两个研究所参与了其中的一些科技研究,具体最有影响的就是对京津唐地区软土地基的研究。这些成果在全国高速公路建设领域都具有开创性的意义。由于京津唐高速公路项目规模大,准备得比较充分,中间研究的时间比较长,所以从准备到建成时间较长。虽然它开展得比较早,但是最早建成的并不是它,而是上海至嘉定高速公路,全长18.5公里。公路里程比较长的是沈阳到大连,比京津唐高速还早建成一年,在建设的过程中,也参考了京津唐高速公路的一些技术。京津唐高速公路工程建设从高速公路项目管理、勘察设计、工程施工到工程监理,创立了系统、先进、实用的工程建设成套技术,为我国高速公路建设和发展奠定了良好的技术基础,这就是业界特别重视京津唐高速的原因。
问:我注意到在您的成果中,“多年冻土青藏公路建设和养护技术”获2008年度国家科技进步奖特等奖(建议授奖项目),请介绍一下青藏公路的有关情况。
霍:青藏公路全长1139km,其中630km穿越多年冻土区,青藏高原冻土在工程界是个世界性的难题,冻土就是指温度在零度以下含冰的各种岩土,青藏高原的冻土在地面以下有的都会达到一百多米深。
全世界的冻土分成两类:一类是叫高纬度冻土,像俄罗斯,加拿大,美国的阿拉斯加,和我国的东北地区这些地区的冻土纬度高,青藏高原的冻土叫低纬度高海拔冻土,低纬度地区的阳光辐射强烈,黑色沥青路面又吸热,路基下面的冻土就融化了,融化之后路面就下沉,形成融沉变形。但是到了冬季之后又开始往上结冰,水结成冰的过程体积变大,会膨胀,这就叫做冻胀,膨胀了就会把表层路面往上顶,路面就会开裂变形,所以在冻土上修筑黑色路面路就会遇到这样一个难题。因为青藏公路是世界冻土地区黑色路面最长的公路,因此这种情况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在这种情况下就要进行创新性研究,我们通过自己的研究来奠定低纬度高原冻土带公路建设的理论与技术基础。应该说这是通过三十四年工作的研究来取得的,积累了很多宝贵的经验。
郑:我们用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些问题呢?在结构上动脑筋还是在材料上也能做文章?
霍:应该说很多方面都做了。简单点说,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是融化,对于一些含冰量比较小,冻土厚度薄,埋深较浅的地区,使用这种方法。另外就是保护,采用主动或者被动措施进行保护,对于冻土较厚,含冰量高且连续分布这些地区就要采取路基中间隔热措施、路基通风措施、热棒导热措施等等,来保护冻土,让它不要融化或者减缓融化速度,以保证路基的稳定。在路面和桥涵方面也有一些措施,例如防冻、防裂,运用一些特殊的防冻材料等等。
郑:我去过西藏,在那里整天头痛得像戴上“紧箍咒”那样挥之不去,一直到了林芝才缓解。青藏公路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你们在这里开展工程研究和实验,如何应对恶劣环境呢?
霍:青藏高原的自然条件很艰苦,它的含氧量是我们下面(平原地区)的50%,就连汽车在上面的功率也只有50%多,人在上面呼吸很困难,你要休息不好连走路都困难。从青海那里上去,最高的地方就是海拔5200多米的唐古拉山,这条路就是从那穿过去的。这里高寒缺氧,一年只有150天的时间能在上面施工,其余都是零下40多摄氏度,没办法在上面停留。这150多天呢,经常会有沙尘暴,飞沙走石,而且这个地方气候很多变,一天可以经历四个季节,又是冬天又是夏天,一会刮风,一会下雨,一会下冰雹,青藏公路经过的可可西里地区,那里连一棵树都没有,鸟也只能在地面上做窝。所以要在这上面进行研究设计施工,你可以想象这个难度是很大的。我们的科技人员依靠坚强的信念,发扬当年解放军“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奉献、特别能战斗”的精神,常年坚持在青藏线上,有的同志在那一工作就是几十年,回来之后身体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经常性的发病有两种,一种是对心脏有影响,长时间在那工作心脏会变大,心壁加厚。另一种就是容易出现脑水肿或肺气肿。
郑:听说您1996年作为一公院院长,一上青藏线,当时就把院里的丰田越野车留在了工地。
霍:我们的研究人员在那里工作、生活条件非常艰苦,在500多公里的试验段收集数据,常常得搭乘路过的货车。因此,应当尽可能改善一线科研人员的工作条件,这也是我责任。
郑:在条件这么艰苦的情况下,如何做到长期坚持下来的呢?
霍:青藏高原冻土工程的研究并非一帆风顺。1999年,青藏公路科研组第三期成果鉴定之后,冻土科研组没有了经费,没有了编制,格尔木基地退租,科研组面临解散。这时候,在冻土科研领域滚打了十多年的工程师们也认为,冻土项目科研不能中断,无论如何要把科研工作进行下去。
青藏公路的科研铸造了我们的院魂,是企业精神的基础和支柱。一公院以青藏公路为依托收获了一批成果,培育了一种精神,锻炼了一支队伍。冻土研究项目虽然已经运作了几十年,但仍然不能说我们已经完全认识和把握了冻土工程的科学规律。这个时候放弃和中断就会功亏一篑,那岂不是留下了永久的遗憾?所以那年我们当机立断作出决定:一公院自己筹款90万元,保住这个项目,让观测和研究继续下去。
事实证明:多年冻土地区公路修筑技术研究的成果,为建设青藏公路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和技术准备,在青藏公路建设中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
正如我们所料,2001年,即将开工建设的青藏铁路对青藏公路冻土研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青藏铁路一旦开工,铁路建设的重型设备和物资都要通过青藏公路运输。为了支持青藏铁路建设,青藏公路必须保障畅通。时任交通部公路司副司长的王玉,也明确要求一公院为配合青藏铁路建设,要充分利用冻土研究的成果,做好青藏公路的改建和养护。
2002年7月,“多年冻土地区公路修筑成套技术研究”在交通部西部交通建设科技项目中正式立项,任务是由中交第一公路勘察设计研究院牵头,有长安大学、交通部科学研究院、青海省公路科研勘测设计院等28家单位参加,对10个分项65个子课题进行全面攻关。
五年后,“多年冻土地区公路修筑成套技术研究”荣获2007年度交通部(中国公路学会)科技进步特等奖。又过了一年“多年冻土青藏公路建设和养护技术”荣获2008年度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特等奖(建议授奖项目)。
郑:在众多的获奖项目中,让您感触最深的是什么?
霍:科学知识是人类文明带来的共同成果,无论从科学技术发展的深度来说,还是从人类社会活动的广度来说,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完成上述成果的。比如“多年冻土青藏公路建设和养护技术”,是我们单位进行了连续长达34年的研究积累的一部分,我只是这其中的一个阶段做了牵头人。从第一代参与公路建设的前辈算起,到我这里最起码是第三代人,所以这是我们三代人的研究成果。实际上我是起了一个传承作用。
郑:我国高速公路建设已经进入新的阶段,主要的路网基本形成,重点正在从沿海发达地区向广袤的西部延伸,从平原地区向山区拓展,在这种情况下您关注的是什么?
霍:我最关注的是我国山区高速公路建设的技术和标准。我们高速公路建设按地形分成平原微丘区和山岭重丘区这两个区。以前开展的大量研究为平原微丘区的高速公路的勘探设计做出了大量的技术储备。所以平原微丘区的高速公路的建设,到现在为止,我觉得没有什么遗憾,或者说没有出现什么大的问题。但是因为我们国家高速公路的建设发展很快,从2000年开始,我们的高速公路重心开始往山区转移,所以就出现了一些问题。因为在山区高速公路建设中变更很多,造价高,以及对周边环境的影响比较大等等。看到这种情况,我就组织我们院的人一起编写了这么一本书,书名是《山区公路勘察设计指南》。现在成了全国山区高速公路勘察设计的一本主要参考书。
郑:您是高瞻远瞩、提纲挈领,您的这种责任意识更让人钦佩。
霍:在山区建设就要针对山区的特点,就要做相关的技术理论和设计理论的研究,在特有的技术方面要做些研究。然后要根据山区的特点制定些标准和规定。
通过这次的标准修订,我们还想编一本中国的公路工程技术标准执行的解释和说明。以便在这个标准出台之后,让广大的公路建设者,包括领导能够充分领会理解这个标准,在理解之后才能更好地建设出符合中国国情的高速公路来。这个书我们以前并没有,但是日本有《道路构造令》,有点像我们的道路建设标准,这本书的解释与运用有好几百页。我们以前存在的问题是对这些标准的总结不够,还有一点,我们标准写出来之后大家学习和理解也不够,在执行的时候出现了这样或者那样的一些偏差和误解,对工程建设带来了不利的影响。因此我们正在准备资料,明年或者后年就要出解释与说明。
我们在做这项工作的时候,也经常研究和借鉴国外的经验。美国在这个行业中的著作很多,也有几本标准,叫《公路几何设计政策》,都是集成了众多研究员的研究成果,而且是每隔一年或者是几年,都要进行修订再版。在日本,出了《道路构造令》之外,还有一些设计方面的指南,也是一个系列的丛书,而且也是经过几年一修订的。但是我们国家还没有这样的技术标准运用方面的参考书,所以我想把这件事做好。这个工程比较大大,我估计得要好几年,但我想我们一定能成功。
郑:您的这些愿望一定能够实现。谢谢霍院长!
(来源:《东南大学报》2012-6-22期,作者:郑立琪)